每个时段的阅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。年轻时看《叶鲁提只墓》,他更多的是惊叹,惊叹郭沫若的想象,也惊叹故事的凄美,甚至希望自己也能经历这个过程。现在再看,便看出了许多平和,看出了许多理解,这和他的年岁有关,也和他的阅历有关。
世间万物,随遇而安,都在遵循着和谐的规律。什么是和谐?自然的,舒服的,就是和谐。看看叶鲁提和他的嫂嫂吧,在月光下,在竹林里,风是有情的,清香的,交流如诉如织,如歌如泣,他们是优雅的,美丽的,幸福的。
崔子节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心理,他在拿这篇小说作参照物,用这篇小说来阐释自己的行为,他前面说过,喜欢是没有理由的,叶鲁提不用理由,他也不用理由,叶鲁提发生了惊世骇俗的爱情,他发生点平庸的故事难道不可以吗?
这天上午,崔子节内心是释然的。但下午,他稍稍的有点不是味道。他突然想起要去车里拿点东西,车的后备箱,是他的另一个仓库,一个人总有许多自己的秘密,总有一个自己的空间,有些东西,他是不会放在办公室的,也不能如数的带回家,就放在车的后备箱里。比如有一次参加一个企业的群文活动,企业送了他一套精美的指甲油,一个小包装,外盒上印的是企业广告,里面却装着各种各样的指甲油彩。这样的东西,他能带回家吗?不能。送给老婆,她也看不上,她一般都用兰蔻和CD的,她不用杂牌。其他人,他一时也没对象好送。而李美凤,她的当务之急是温饱问题,而不是指甲的好看问题,先放着吧,以后再说吧。
他今天不是去拿指甲油,他把一个文件落车里了,最近一段时间,他感觉自己有点丢三落四的。就在他打开车门的一刹那,在阳光的映衬下,他发现自己的车门上有些奇怪的痕迹,不是被撞的痕迹,也不是被踹的痕迹,而是用脚在上面蹩过后的痕迹。这一脚有点“恶毒”。他的车上的是“珠光漆”,是新款,颜色特别亮,光洁度非常好,但这一脚明显是从上而下用力的,且鞋底好像还故意沾了些沙子,蹩在他车门上就像砂纸砂过一样。这是谁干的?
他的车平时都在两点一线上,要么停在车库,要么就停在家门口,家门口不会碍事,是没有人拿车出气的,那么就是从车库带来的。这样一想,他的猜测就走上了路径,这一脚是李美凤老公蹩的。她老公是不是知道他的事啦?或者说,她老公不喜欢他对李美凤扶贫,不喜欢就明明白白地说嘛,干吗拿他的车出气。他相信是她老公干的,看他那样子,你叫他真刀真枪地打一架他敢吗,他也就会冷不丁撂一下别人的阴囊。
当然,他也不会太在意,车嘛,就算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,很快他就无所谓了。
八
上午市里开报告会,是机关工委组织的“学习论坛”,说起来也是挺花心思的,每一次都请了中央党校和社科院的专家,讲过去,也讲当下,要求签到,不去还不行。论坛的会标上有这样一句话“终身学习终身受益”,说得很对,太对了,学习肯定是无止境的,就是今天的课讲得不好,“基层的民主与法制”,说的是乡镇选举的一些杂事。乡镇不是崔子节关心的内容,和他所从事的工作也不大挨边,坐着自然就困顿丛生,加上主讲人口齿混乱,一口的北方腔,听得累,于是,借了小解的机会,崔子节义无反顾地溜了回来。
开车去车库,他相信这时候是最容易碰上李美凤的,车库最闲的时候就是10点来钟,这个时候,该进的车都进了,该走的车也走得差不多了,她正好没事。
崔子节想对李美凤说说话,他今天的话题很多,隔了个双休日,话题已经积累,他可以说说小人书,说说车库的生意,说说车门上的脚印,说说《叶鲁提之墓》,反正都可以发挥。他的车就这样从坡度上下来。种种迹象表明他和李美凤是存有感应的,不是有去无回的单频道,而是可以交叉的复合频道,他发出了信号,她不仅能接收,并有微弱的呼应。不过,今天的李美凤“天线”断了,频道串位了,接收不灵了。她看见了他的车,本来她都会唰的一下站起,但今天她却头也没抬,坐那里一动不动。她在洗脚,一双脚泡在塑料桶里,很专心致志的样子。
崔子节想,白天怎么会洗脚呢?车库也不是洗脚的地方,况且,洗脚也没有什么好专心的,又不是绣花。心里有事,想象力就特别丰富,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,就像那些老电影里演的地下党,开会也好,碰头也好,执行任务也好,总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做出来,那么,李美凤的洗脚是在给他发什么暗号?她要提示的是什么意思呢?说她老公在凹角里?说她这会儿不方便?说小人书她老公知道了?说她老公不喜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