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经过坡度的时候,他又看了看那两件衣服,车库阴湿,坡度是晾衣的好地方,这应该是李美凤的衣服吧。最近的几次,他都是在黑暗里看见她,他对她的衣服没什么印象,如果是她的衣服,那衣服也太陈旧了,早过时了,按照城里人的标准,那都是两年以前的样式了。
下午市里开会,崔子节要提前到车库开车。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照顾,意味着恩赐。此话怎讲?一般人停车都是从早停到晚的,五块钱,包干到底,试想,看车人要多少精力对付啊,当营养费都不够。同样是五块,像他这样停停就走的,等于白送了五块钱。当然,他是很乐意这样做的,这不就是扶贫吗?这就是最最切实的扶贫。在平时,他这种情况也是很多的,他是一个单位的小头目,头目是什么?头目就是忙,头目就是跑来跑去。他们这个单位不是很起眼,人员也不多,但五脏俱全,对内的部门暂且不说,对外的就有艺研所、出版处、直管处、社会处、缉查处,管的是图书馆、书店、剧团、影院等。要是放在市里,他们的工作就是配合中心宣传,建设文化大市。这样的单位,让崔子节也显得人模狗样了,经常被唤来唤去地开会,所以,崔子节停在车库的车,说不定什么时候要开出去,说走就走。
崔子节在车库的外面碰到了李美凤,这次不是在黑暗里,是在往坡度转弯的通道上,崔子节看清楚了,她穿的衣服是有点老。她领了一个小孩。车库外面有风也有太阳,她们的头发被风吹乱了,她们的眼睛被太阳晒眯了起来,她们毫无内容地站着,看上去有点傻。崔子节问她,你们站在这里干吗?李美凤说,我们在这里听歌。崔子节说,这里哪有歌啊?李美凤说,隔壁商店里有歌。崔子节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个小超市,有音乐像烟一样弥漫出来。他说,这是你小孩吗?李美凤点点头。他又说,怎么不去幼儿园啊?李美凤说,我们没钱去幼儿园。崔子节说,民办的幼儿园不会太贵。李美凤说,民办的也要四五百,我看车一个月才七百呢。崔子节说,想想办法嘛,小孩呆在家里总是不好的。李美凤不响,闷着嘴没有和他接话。
没有话,崔子节就没有理由再呆下去,他就吧嗒吧嗒地走下坡度,把车开上来。他原本想出来之后再和她打个招呼的,他事先摇下了车窗,但他发现她已经不在外面了,他感觉她有点小情绪,她是不是嫌他“躺着说话不腰疼”?是不是嫌他说了句没有水平的废话?抑或,她不想看到他貌似关心而实际是一副虚伪的嘴脸?
三
崔子节可以做的事其实是很多的,对于一个生活在车库的人来说,无论做什么都有扶贫的意义。经过这些天的摸底,他目前有两件事可以先动起来,一是给李美凤买几件衣服,二是给她小孩买些吃的。他如果要做得得体一点,就不要做得太猛,他暂时选择后一项水平低的,具体他想买些糕点。她不是收入低吗?她小孩不是上不起幼儿园吗?那么买些吃的,多少也能减轻点生活负担。这样,崔子节在开车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路上的糕饼店。
从家里到单位,崔子节一般有两条路可走。一条是临江路,沿江一路的拉过来,比较好走,但要远一点;另一条是高教路,相对距离要近一些,但要穿过市区,而且还要经过一个医院。医院门口的情况是可想而知的,人影重重,车水马龙,有时候一堵就堵得跟石头一样。在崔子节的印象里,高教路上有一家糕饼店,叫什么稻村香的,是台湾人嫁接的,糕饼的样式很多,大家都比较青睐。崔子节想,要买就要买最好的,要拿得出手的,这也是他身份的体现。他也知道,李美凤并不懂得糕点的好坏,一些超市就有包装好看的自制糕点,是专门卖给外地人的,根本谈不上口味。但崔子节不想敷衍,至少说明他这会儿是上心的。
他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路旁,他印象中稻村香应该在一座桥的附近。这是一座环形高架,功能是为了快速疏通。这样的桥,交警就多。这样的重地,交警一般也都森严壁垒,火眼金睛。轻者,快速地赶你走;重者,拍照抄牌;再重点,你和他争辩几句,拖车扣点。其实,开车也是挺孙子的。开车只是在某些场合,某些情况下才光鲜神气,其中包括在车库。所以,崔子节在车库有扶贫的举动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这样,崔子节在接近高架的时候就非常小心翼翼,差不多像匍匐。他轻轻的靠近糕饼店,快速地下车,像打劫一样窜进糕饼店,拿了包10块的糕点,丢下钱就走。还好,今天的交警善解人意,今天的交警睁只眼闭只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