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不起老婆，让你受委屈了。下次再也不喝……这么多了……我都改，都听你的。”
莲花身体扭了几下，哇地哭了出来。
我如释重负。
“你不是很想去马尔代夫吗?我们马上准备，好不好?”我进一步讨好莲花。
十一
非相的父母走了，也没和我打招呼。我不想回家。我需要孤独、寂寞、冷清，必得一脚踢开所谓的幸福——日常生活。一个人，吃什么喝什么无关紧要，冥想、发呆、无端忧伤，都是享受。闲翻《禅是一枝花》《中国建筑史》《雕塑史话》……书令人愉快，对人更觉灰心。非相不能接受离婚，我需要等待合适的时间，并排除离婚欲念的干扰，相信时间是上帝，会对事物做出妥善安排。
我也不提离婚。或许还抱着再相处一段的想法。这就是婚姻，即便没有原则性问题，它也会偏轨。反之，即使有背叛，宽容会使婚姻沿原轨迹前行。婆罗门教认为，人生的终极目的是达到解脱，而肉体是达到这一目的的障碍，轻视肉体的存在，抛弃肉体的束缚才能使灵魂得以解脱。在婚姻当中把肉体看淡，和婆罗门教的苦行一样培养道德意志。当然，我和非相之间不存在这类问题。我们的问题很简单——我，不爱他。
新婚之夜的阴影，现已变成触手可碰的实物。那是一堵矮墙，婚后的日子，将它越砌越高，而今我已觉难以逾越;不曾停歇的脏乱涂鸦，令这堵墙滑稽荒诞，毫无美感可言。它横亘在我和非相之间，筑在我心灵的最敏感处。我迷信民间的说法，新婚之夜无性，日子是不吉利的。新婚之夜就像子宫，没有这一夜的温暖孕育，婚姻这头巨兽，必将成为充满性格缺陷的狂躁怪物，翻天覆地。
我频繁地想到般若。他使我内心宁静，灵魂清澈，照见自己的欲念。这并非人们认为的精神出轨。我知道我想他的原因。我清楚地知道两点，一是般若这样的男人无法再遇，二是他不属于我。
和非相结婚之前，某个五月，我因公事到澳门，与般若相见，再度爱上他。八年前般若便移民澳门，执教于澳门大学，相恋时，见面不多，更何况恋情已远。那时我们已疏远两三年。两次爱上同一个人，我十分惊异。吃完很有特色的葡国菜，般若的车穿越澳门大桥时，我感到我们正远离尘世，驶向洁白天国。我突然懂得，该怎么去爱般若——一个天使般的男人。
般若的妻子去了欧洲见客户、谈生意，我受邀去般若家里——海边的一套三层复式住宅。般若富有，但始终低调、谦卑、内敛、不张狂。室内装饰不奢华，但极讲究。我逐一看过所有的房间。般若说想生几个孩子，在靠海边的大房子里堆满玩具，让他们自己玩耍，但不知何时可以实现。这个愿望和我的如此相近。我寡淡地笑笑，非分地想象自己是一头被他纳入怀中的母兽，受孕、产子，一生无语相依。
“你想睡哪间房?这儿、这儿，还有这儿，都可以。”般若最后指的是他们的卧室：大床、落地窗、月色辉煌。我眼望搭在椅背上的粉红胸罩(杯罩很大，应该是C杯)，说：“我要和你睡。”般若说：“可以。”
那一刻我的心情复杂混乱。往昔从他清澈漆黑的眼睛里浮现。他的体温像浪头打向我，我对他的爱如此真实。我希望就此占有他。
我们在书房喝茶，聊天，阔别并未造就陌生。他还是笑着骂我猪头。而我在这温情中内心刺痛。我又爱上他了，他真的爱过我吗?“盘点了一下人生，这辈子有你，有艺术，很知足了。”这是他以前对我说过的最抒情的话。我不禁两眼发潮。一切都成为过去了。眼下，我们可以轻易地拾得肉体之欢，但是灵魂已经散去，倘使这一夜成为苟且的一夜，这将亵渎我们从前的热恋——我几乎甘愿为妾，他几乎因我弃家。
没有坚守般若，上帝派遣张无量来惩罚我的无知，这只大煞风景的苍蝇，于我的人生地图出没，找到了卑鄙的落脚点，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令人反胃。
我和般若聊得平静、温馨。静夜里暗涌彼此不曾说出的话。窗外群灯蛰伏黑夜悄声窃听。
般若先洗澡。浴室是开放式的。他不避我，裸体站于花洒下，立即被细密的水帘笼罩。他穿齐整后，拿出两件他的T恤，让我挑一件当睡衣。我洗澡后，他又拿一条中长裤，问我要不要穿。T恤几乎长及膝盖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穿上了中长裤。我想，对中长裤的暗示意味，我的理解和般若应是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