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块已经炖好，一屋子香味。父亲不时跑到门口张望，回来总要嘀咕，咋还不到呢。中午了，相亲的仍然没影儿，父亲掩饰不住的焦急。石洋表面不急不躁，心里也敲起小鼓。张罗到这个地步，泡了汤咋也不好。
半下午，媒人才露面。父亲急惶惶地问，人呢?媒人把父亲扯一边耳语几句，父亲的脸顿时黄了，烟熏了一样。
4
石洋去何嫂那儿，一半是躲避父亲。父亲好像中了邪，不停地找人提亲。当然没一次提成。父亲不罢休，白天求人，晚上做石洋的工作。有同意见面的，他让石洋到女方家里。他说，哪怕见个面呢。到目前为止，连女方的眉眉眼眼也没见过。石洋不去。坚决不去。没希望，何必找那个羞?他揣摸透了父亲的心思，父亲急于给他找女人，是怕他找于晓敏闹，怕他搅得村子不安生。石洋愤愤不平，他怎么就成了村里的祸害?他制造过什么麻烦?他找于晓敏也不是和她怎样，他只想从她嘴里掏句实话。他敌视过谁?相反，是众人对他充满敌意和戒备。想想，哪一桩不是呢?石洋不想听父亲用巴结的口气念经，就躲出来。
也只能找何嫂。何嫂是全村唯一不惧怕石洋的人，她没给石洋打记号。跟何嫂在一起，无论说话还是静坐，石洋都很轻松。这是另一半原因。石洋总得找个人说说话吧，不能老这么憋着。何嫂家没院门，两根椽棒往墙垛中间一插，算是门了。石洋猫腰钻进去。何嫂在院里喂驴，问没吃吧，石洋说吃了。何嫂责备，告你今儿不吃饭过来么，吃了还来干啥?石洋笑笑，问卖得咋样。何嫂答不咋样。喂完驴，何嫂才开始做饭。她说驴侍候我一遭，我才侍候它一顿，很对不住驴似的。
何嫂麻利，一会儿便端上两盘菜。她说，你吃过也得陪我喝两盅。何魁在家那些年，何嫂滴酒不沾，何魁音信全无，她就迷上酒了。何嫂说不喝睡不着，但从不过量，每次二两。石洋没推辞，盘腿坐了。何嫂说，不许喝多了啊，喝多你又要敲晓敏的门了。同时，责怪地横石洋一眼。石洋说，你也知道了?何嫂哼哼，谁不知道?你害得刘拐子天天往家跑。石洋垂了头，我也没想咋的。何嫂说，我正要和你说说呢，你没想咋的，就别敲人家的门。石洋疑问，谁让你劝我的?何嫂说，没人，随后叹息一声，我知道于晓敏有难处，像我家何魁，肯定有难处，不然六七年不会连个信儿也没有。说到何魁，石洋就不知怎么接碴了。还好，何嫂没有停在何魁身上，她说，你这么纠缠，是要毁人家呢。石洋说，我没纠缠她。何嫂说，还嘴硬?亏得是于晓敏，要是我，几擀杖就把你揍出来了。随后嗬嗬笑了。石洋也不自然地笑笑。何嫂的神色严肃起来，听嫂子的，各人有各人的福分，安心过自己的日子。石洋暗想，我倒是想安心，谁让我安心?何嫂追问，记住了?石洋点头。何嫂说，有啥抹不开的事，就和嫂子说，别再闹了，不好。石洋再次点头。何嫂忽然哎呀一声，差点忘了，明儿有空没?石洋苦笑，我一个闲人，什么空不空的。何嫂说她明儿上县进货，让石洋帮她看一天摊儿。石洋忙说没问题。事后，石洋回想，如果他不答应何嫂，不去镇上，后来的一切也许不会发生。可他明白，这和何嫂没有丝毫关系。
第二天，石洋和何嫂坐驴车到镇上。何嫂嘱咐石洋，让他中午从对面饭馆要个盒饭，别委屈自己。石洋知道何嫂平时都从家里带饭，他哪好意思叫盒饭?三个麻饼了事。
大约后半晌，石洋百无聊赖地瞅着行人发呆。实在是没卖多少货，石洋不知是何嫂的生意清淡，还是自己没经验。这时，一个长头发踱到摊儿前，石洋忙站起来，问他买什么。长发不答，紧紧盯着石洋，同时抿抿嘴。石洋觉得面熟，稍一顿便叫出声，肖大军?!
肖大军嘿嘿乐了，还记得哥呢?我盯你半天了。
石洋问，你怎么到这儿了?肖大军是石洋的狱友，比石洋早一年出来。
肖大军说，找你啊，出来也不打个招呼，太不够意思了。
石洋说，我懒得动。
肖大军抓起一把花生，捏开一颗丢进嘴里，问，做起生意了?
石洋忙说是帮别人看的。
肖大军问石洋在哪儿发财。
石洋苦苦一笑，发什么财呀，在家窝着呢。
肖大军说，好久没见面了，老哥请客，走，喝二两去。
石洋推说走不开。他不想和肖大军搅一块儿，尽管在里面肖大军没少照顾他。肖大军说，反正时间还早，等一会儿呗。石洋纳闷，肖大军为什么执意请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