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看来,这个小品在令人安慰的结论后面是一场骗局。因为这块石头丝毫没有改变孩子的贫穷事实,尽管手中持有一张数额越来越大的支票,它依然是虚拟的,无效的。石头依然是石头,不会因此变成宝石。
我想对匹诺曹说,你是我天然的朋友,不加糖,不含色素,没有防腐剂。我贪图这种友谊,希望它源远流长,希望我们发白齿豁的时候还可以在一起温故知新。也许,纯粹的东西保质期一般不长,因为它连空气中的细菌都难以对抗。这是在中途,谁是唇齿相依的爱人,谁又是肝胆相照的兄弟?是否已到终点,为什么匹诺曹成为一张旅游地图——曾经是指引,很快便成纪念?
我曾经无法不炫耀,像贪吃水果的人,手指上难免沾染甜的果汁。我在与别人的交谈中流露,在文字中书写,匹诺曹就是长篇连续剧中的主人公,在每一集里占有戏份。惯性持续下来,即使在我和匹诺曹天各一方以后,我还在写作中编造他的存在,化装他的身份,我杜撰种种故事情节,以使月白风清的友谊至少能够在纸页上生生不息。因为融合部分真实,我的谎言看起来天衣无缝。真话有什么好呢?只能让我们成为平庸无奇的孩子;我宁可做一个童话中撒谎的木偶,被惩罚时刻威胁,也不愿忠诚于缺乏想象力的现实。
现在我沉默,我愿我是小偷,我愿我有熏黑的心和灵活的手,可以把匹诺曹从昨天的口袋里安全偷回,又不受到任何责问。然而,时间总是要收回它曾经许诺永远给我们的。所谓成熟,不过是你不会再为丢了的东西即使最宝贵的东西而伤心。所以,我就若无其事,只是偶尔在深夜里想一想匹诺曹说过的话,就像重逢。我由此得知回忆的音量:它像耳语,亲近,又忧伤。
说着说着,大滴的稀疏的雨就落下来……那是因为,有一个在灰云里缓慢飞行的天使在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