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我忽然发现身边的好多朋友都成了“插花大师”,不论是去这些人的家中做客,还是看这些人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状态,我总能欣赏到他们的插花作品:一只花瓶里插了一束野菊花,一个陶罐里插了一枝黄玫瑰,一节竹筒里插了一朵向日葵,一串风铃里插了一茎带着枝叶的绣球花……总之,万物皆可用来插花,花也因随意、随性而呈现出多样的姿态。惊叹过后,一一询问,方知他们都是疫情期间留守家中时“无师自通”的。
我一直很羡慕能辨花识草的人,通常这些人眼界和心胸都很开阔,因为他们与大自然息息相通,由此真切感受到人类自身的渺小与无力。有一种说法,到目前为止,全世界已经发现的植物大约有三十七万种,分为被子植物、裸子植物、蕨类植物、苔藓、藻类、真菌、地衣、细菌、蓝藻植物等九大门,其中一半的植物都会开花,而我国已经发现的植物大约有三十万种,单是木本植物就多达八千余种。想想这是何等繁复的组成,地上的植物王国犹如天上的璀璨星河,无边无垠;赏花看草和仰望星空,大可“等量齐观”。在疫情时期,我特别佩服一位上海市民,他趁着每天出门进行核酸检测的这点时间,一路观察小区里的草本植物,一共找到八十多种,其中多数为中草药,有不少还可以作为野菜食用。他将自己的研究所得一一拍照、存档,再按菊、禾本、苋等三十多个科分门别类,最后完成了一部小区的“野草图鉴”。
无论是这位上海市民编写“野草图鉴”,还是我的朋友们自学插花,他们都希望在特殊的日子里通过莳花弄草为生活增添一些色彩,转移一下注意力。插花的确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艺术气息,最近我欣赏了日本花道家田中昭光的插花艺术,在他眼里,辛夷、菖蒲、百合、昼颜、半夏、木槿、桔梗、芙蓉、秋牡丹、芒草……每种花都是美丽的;花瓶、酒壶、高足杯、瓷盘、竹篓、香炉、茶盏、茶杯、葫芦、笔洗……每种器皿都可以用来插花。总有一种花会与某种器皿完美搭配,毫无造作、违和之感。夏季,鸡矢藤开出白色的小花,它的藤蔓会慢慢攀上大树,还会结出许多豆子,田中昭光剪下一段,再搭配从山里摘得的色彩鲜艳的野蓟,插到一个木筒里,挂在墙上,妙趣横生。他还将一只缺了口的大碗装满水,让两三朵睡莲浮在水面上,这不禁使人联想到莫奈的花园和他笔下的睡莲;入秋后,花叶渐渐枯萎,可那碗碧绿仍会荡漾在人们的心间。屋子里有插花,让每一天的生活都明亮起来。
前几天,有朋友提议组团秋游,外出赏花看草,不料响应者寥寥,大家认为现下还是在自己家里莳花弄草更为妥当。我心知肚明,有些记忆不会轻易抹去,何况新一轮疫情正在蔓延,情况的确是难料。不过我也挺担心,因为我看到有些朋友的插花作品越来越精致、越来越艺术,失掉了许多野性。一旦失去野性,就变成了暖房里的花草,禁不住风雨、受不了挫折,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,没有长久的新鲜和繁盛。田中昭光就曾说:“在严峻的自然环境中长出来的花比人工培育出来的花更有气势,花的颜色也十分美丽,我尽可能到深山去寻找花材插花,秉着这条原则一直走到了今天。”换个角度看这句话,即便屋子里的插花再雅致、再唯美,也要保留其野性的姿态;即便只有一茎一叶、一花一草,也要仿若漫山遍野,如火如荼。花如此,人更是如此,即使身在屋内,也要心向原野,无论处于何种境地,都要对生活抱有希望,向下生根,向上开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