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袈裟扣

时间:2024-07-28    来源:www.xinwenju.com    作者:盛可以  阅读:

  非相呼呼喘气,听起来比较夸张。不久后我明白,那是心脏的原因。

  我心怀胜利的窃喜,混杂独处时光被切断,被毁灭的颓丧,客气地笑道:“怎么这就过来了?”

  “你不打招呼就走了……今天是端午节。”非相放下背包。我知道里面装了衣服,知道他是来陪我,而非追究,心里隐隐快活。但不久,因为把父母留在家里所产生的不安,使他的言行藏不住埋怨与责怪,慢慢地演变成一场严肃的谈话,最终是争吵,彼此面目狰狞,龇牙咧嘴。我冷冷说道:

  “原来都知道今天是端午节,偏不在家过,偏要今天去买东西。我是外人,就回自己的家了,我在我的家里,不会碍着谁。”

  “我们计划晚上在家吃的。你有想法怎么不提出来,又没人捂死你的嘴。”

  “你父亲吩咐这,安排那,还是那派家长作风,有人乐得跟在屁股后面,轻松省事。不过,我的家里不需要男王熙凤,一家两口,没什么可打点的。”

  “你真他妈没良心,父母辛苦为我们,反得你讽刺,我父亲好歹也是处级干部,人前人后备受尊敬,退了休来这儿给咱们买菜做饭、拖地搞卫生,不说知恩图报,怎么连半点感激之情都没有?”

  “如此说来,更是消受不起了。你知道,这原本也不是我的意思,也莫将这种恩惠强施于我。”非相的话太过幼稚,我心底冷笑,对他的父母在情感上更为疏远。

  争吵辩论的结果与意愿背道而驰,非相急得抓耳挠腮,骂我是犟驴,男人脾性。我半步不让,因我发现,非相这个人,就像涂了染料的工艺品,当鲜艳日渐褪去,露出泥沙底色。我当初与他火速成婚,对此工艺品根本未作甄别,也无暇甄别。现在我有错也不认,以此来表达内心的不满。我问自己,不爱他了吗?也许从新婚之夜开始,我就不爱他了,也许我从未爱上他……我不敢给自己答案。

  没有爱情,婚姻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不欣赏他(她),内心还十分鄙视。这时候,他(她)对你强烈的爱情,便成了你的负担。

  非相和往常一样,以妥协结束争吵,我七零八落的内心并不会因此修复。他和颜悦色了,许是受“过下去”的信念所驱,或者是父亲的教导影响,他给我削水果,泡枸杞茶,甜蜜地唤“老婆”。我的冷硬因此化解,疲惫与虚无迅速填满心肠。这种反复情形委实令人生厌。大约婚姻就是这样无趣、无耻、无聊、无用。

  晚上在“西湖春天”用餐品味端午,想起婚姻中的争吵与攻击,涌起身陷囹圄,心浸水深火热之中的哀伤。

  某次凶狠的争执,尖锐牢固地扎根在我的脑海里,它刺穿生活的云层,留下黑洞。起因太鸡毛蒜皮,我已忘了,正是这粒渺小种子,瞬间长成参天大树,狂风咆哮,某种程度上撼动了并不牢固的婚姻根基。当时,非相在切土豆,嘴里没停止争辩。我本在剥蒜,刀的光泽雪亮,我说:

  “你手里拿着刀,我怕,我还是走远一点。”

  我退到一边,听得刀剁砧板的声音越来越重,越来越乱,最后嘭嘭大响。

  “樊莲花,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,啊?!你说出这种话来。你明知道我情愿伤害自己,也不会伤你。”非相将刀往砧板上一扔,切好的土豆丝震了一地。

  对于非相的发作,我已不吃惊,并不失冷静地想:“瞧,威胁婚姻的,就是这种日常生活。”

  非相在阳台喘气。我肚子确实饿了,怀着对婚姻的嘲弄心情,把地上收拾干净,接着切土豆丝做饭。

  如果婚姻是一只瓷碗,此刻,我定会闭眼就将它砸了。

  我手上用劲不觉狠了,刀的频率加快,声响大了。委屈、愤怒、憋闷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我手下乱剁,土豆变成仇恨的泥酱。非相跑过来,夺下菜刀,说:

  “好了,不做饭了,我们出去吃。”

  “别碰我!恨死了,你是这样的人!”

  “我,我怎么了我?樊莲花,你到底讲不讲理,啊?”非相双手比划,做出掐我脖子的样子。

  我冷眼看他的双手。

  他说:“我只是吓唬你。”

  我很轻蔑,说:“心里有这种想法,总会有动真格的时候。”

  非相一听怒了,急了,无计可施了,当即跪倒,额头触地,我以为他要请上天作证,他永远不会打我,只是斜眼瞧他的丑态。我不喜欢男人的膝头骨太软,即便是为了爱。我听他前额捣地,我没想到文化石砖发出的声音很哑,以为他磕得很轻,只是冷眼观看。大约磕了十几响,他的额头红了,浸出血丝来,大汗落在地上。我上前扯住他,嫌恶地说道:“你干什么,愚蠢!”他挣脱我,跑到墙壁前,接着撞墙。墙壁发出很重的闷响。对他的这种疯狂举动,我毫不怜悯,只有厌恶。这大概就是非相母亲所谓的“伤自己”吧,不可思议,他们竟拿这种愚蠢的行为当荣耀,把伤疤当勋章。我知道,他这是通过伤自己来伤别人,我要是拿这种行为当回事,他下回磕得越凶。

袈裟扣 画家 樊莲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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