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鸟 群——五重奏

时间:2024-08-04    来源:www.xinwenju.com    作者:周晓枫  阅读:

  燕子身上凝聚的力量令人肃然起敬。人类抄袭燕子的服装式样,制成名为燕尾服的西式晚礼服。这在燕子只是件平常的生活装、工作服,而在人类那里,只是在某些正式、隆重的场合才去穿着,仿佛隐蔽委婉地表示着对燕子的敬意。

  鸡仿佛是个混进来的分子,从习惯上讲,鸡似乎已不属于鸟类。鸡是家禽行列的主力。“家禽”,两个字暴露了鸡角色的尴尬、身世的辛酸。一旦被命名为“家禽”,几乎等于被开除了鸟籍,如同那成为奴隶的,难以再享有做人的权利。

  非机械时代,我们一直任用公鸡为早晨的报幕员。这个肉质的大闹钟,每天晚上临睡前,都要上好身体里的发条。一位拉丁美洲诗人曰:“让早晨从一根细纱开始,在雄鸡的合唱中编成形状。”大约是承担着如此的要职,公鸡常走着自鸣得意、不可一世的步态。

  公鸡的尽职尽责并未换来足够的尊重。人存在普遍的贱性,谄媚那些轻慢于他的,羞辱那些顺从于他的。狗就提供了一个例证。普里什文指出“狗背叛了狼的事业”。虽然在一些文章中屡次提到“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”,但同样的句式曾献给过很多不同的主语。更多的词语是这样表达的:“狗仗人势”、“狗屁不通”、“狗急跳墙”、“狗东西”、“狗腿子”;狠、狎、狡、猾、狞……汉字中的贬义词中有200多个带有“犭”旁。作为家庭的男主人,公鸡为人类服役的决定,使它和它的妻子们在窄小的庭院里终生监禁,永无获救的可能。公鸡的毛很漂亮,反射着金属的漆光,它们被绑在掸子上与灰尘为伍,或者竖在毽子上供人踢来踢去——公鸡在死后也得不到安宁和自由。公鸡的老婆们被关在鸡场里下蛋,它们挤靠在一起,毫无隐私权,可不允许像她们的祖宗原鸡那样计划生育,一年仅下十几个蛋,它们每只每年要完成二百多个的指标。问题是养鸡场的母鸡们只是公鸡名誉上的妻子,它们一生中几乎从未与男性有过任何情感与肉体的接触,这些老处女们必须像勤奋的孕妇一样生啊生啊,虚度自己没有经历过爱情的青春。

  关于鸡唯一的美誉是鸡尾酒,热烈的嘴唇碰触着冰冷的酒液,但这丝毫不与“热脸去碰别人的冷屁股”的俗语有任何瓜葛。

  去年我到亲戚家做客,他家院子的铁笼下关着一只鸡。由于铁笼狭小,这只鸡的活动空间只有几步,地上积满很厚的鸡屎。主人告诉我,一年前买来这只鸡,刚要杀它,它就机灵地下了一个蛋。于是主人就把它养了起来。从此这只鸡几乎天天下蛋,能干得不得了。这个功臣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中生活了一年多,令我有些不忍心,就建议给它放放风。主人碍于我的情面,打开了牢房的门。母鸡犹疑地走出来,四下看看,又走了几步,然后,它就在笼子边卧下,闭上眼睛晒起太阳。我过去轰它,希望它可以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四处走走。它不快地起身,我稍一停顿,它又蹲下了。当我第二次轰它的时候,它生气地嘀咕起来,并且反感地瞥着我。我明白了,这只母鸡已完全忘记了运动的快乐,丧失了自由的需要。

  只有斗鸡还保持着战斗精神,可惜只用于同类之间的相互攻击,我们不用担心它们中会站出斯巴达克斯。鸡的悲剧在于它的服从,更在于服从中的麻木。

  也许野外环境太险恶了,才使一部分原鸡走上家仆的岗位。但它们忽视了,如果在野外有百分之五十的劫难,在人类这里就是百分之百的。就像竖立墓碑一般,在每只家鸡的命运下游,案板上都竖着一把刀。

  相传楚汉战争时,鸽子被利用来传送印信和兵符,可见鸽子做民间邮递员的历史由来已久。可它的薪金菲薄,几颗豆粒就可以告慰鸽子的跋涉之苦,显然,这不讲道理的交易里存在一些剥削色彩,但鸽子似乎毫无怨言。小时候受到漫画的长期误导,我一直以为鸽子是把信件衔在嘴里完成限时专送的,长大以后才知道那纯粹是美术的改编——美术常常演变为美化的术。实际情况是人们把窄窄的便条绑缚在鸽子腿上,鸽子顺路捎回——这就对了,我看鸽子也不会把替人类办点儿私事看得那么神圣和重要。鸽子也因此落下了职业病,至今它们还喜欢落在窗台上或阳台上听听墙根,看看有什么需要它们传播的,瞧它们聚在一起,发出“嘀嘀咕咕”的声音,颇似流短飞长的家庭妇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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