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戴佛像珠的人习焉不察地违背了信仰,因为,正是他们的需要使蚌蒙难。一个残酷的法则:我们将从他人的灾难里得到保佑,以及其他秘密的好处。就像公元一世纪,传播福音的圣—巴泰勒米,被阿斯帝亚热国王下令活活剥皮。荒诞的是,这一殉难,使其成为肉店老板、皮革商人以及其他与皮和皮革加工、制作有关行业从事者的主保圣人。
喂养醉鬼的大酒桶,浪是时常溅出的酒浆。
4.4童年我有一枚珍爱的宝螺,在获得它的最初日子里,我从不离手。我喜欢它天然的蜡质光亮,壳体错落有致的斑点,底部裂隙两侧梳齿一样的对称。一个黄昏,当我准备到院子里去玩,我在楼道里遇到一个邻居。他快三十了,脑门上的青春痘还不合时宜地保留着。他一直没有结婚,隔一段时间就衣着光鲜整洁,头发上抹着蜡油——连小孩子都知道他又去相亲了。他指着我手里的宝螺问:“拿的什么呀?”他眯着眼睛,在残余的夕照里把宝螺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,诡谲地笑。“丫头,你看这像什么?好好想想,我说的可不是嘴。”他的嘴散发出饭后鱼腥和龋齿造成的口臭,我不由得向后躲闪。
作为一个性别意识苏醒得非常缓慢的女性,很多年之后,我才明白他不怀好意的暗示。
4.5适应了孤独而缓慢的内心生活,一只老年的珠母贝,依旧抱牢自己的珠宝。蚌与生俱来随身携带棺椁——现在它知道自己即将死去,漫长的准备终于派上用场。
义无反顾地合拢对称的壳,那最坚硬的舞台上落下最坚硬的帷幕……珠母贝沉入水底,带着蕴藏的珠粒。珠饰被隐藏一生,是亡者的骄傲,这光芒,渐渐被泥沙包裹。除非是镶嵌在死神的戒指上,否则,它的珍珠不献给任何人。它选择一个处女的爱情理想,一个寡妇的禁欲生活。
是的,关闭,贝壳紧锁。继关闭秘密的身体花园之后,这是第二次,令人遗憾的结束。
V 水手
5.1《百年孤独》的中霍·阿·布恩蒂亚,为了使马孔多和那些伟大发明连接起来,带领村民带上铁锹、锄头和狩猎武器,背囊里装着定向仪和地图,他们踏山渡水,艰难地穿越重重密林。后来霍·阿·布恩蒂亚感到自己受到狡诈命运的捉弄。他曾千辛万苦地寻找大海,却以失败告终;现在,它却成为不可克服的障碍阻挡在面前。霍·阿·布恩蒂亚望着混浊不堪、翻卷泡沫而又苍茫无边的海水,恼怒地宣告:“咱们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啦!咱们会在这儿活活烂掉,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。”
海,对于文明始终意义双重。直到13世纪,世界各地的文明依然处于割据与封闭状态,当时的船只受航行能力的限制,无法逾越海洋的天然屏障。哥伦布,达·伽马,麦哲伦,塔斯曼,丹皮尔,安森,沃斯利,布甘维尔,库克,拉帕鲁兹,杜尔维……这些在历史中留下签名的非凡航海家,勇敢无畏的探险者,在地图、罗盘和坚定的内心意志指引下,一次次,展开浪涛中的风帆,探索辽阔海域,找寻陌生的大陆和岛屿。冰山,恶劣气候,坏血病,食物和水源的匮乏,航海仪器的简陋,土著居民嗜血的矛枪……但什么也不能阻挠被大海打开的视野和雄心。
新航道被开辟出来,海洋贸易日益繁荣:源源不断地运输着香料、茶叶、黄金和奴隶……
“所有墨水和颜料的主剂是海水。”——西默斯·希尔
5.2罗伯特·福琼凝视着用特殊玻璃制成的便携式保温箱里,作为一名植物采集家,他正秘密地参与到一桩改动历史的偷窃中。幼嫩的绿意悄悄萌生,在这艘开往东印度的轮船上,茶树种子奇迹般在航海过程中发芽了。英国原本是从中国输入茶叶,现在,茶种的成功偷运使生产成为可能。东印度殖民统治的经济集团,不久就培育出十万株以上的茶苗,形成大规模茶园。
中国是种茶、制茶和饮茶最早的国家。传说早在公元前的神农时代,中国人就开始以茶作为饮料。公元前350年的辞书《尔雅》已对茶树栽培有所记载。茶的栽植约于6世纪末随中国文化传播到日本。直到17世纪,中国的茶叶才陆续流传到欧美国家。世界上约有一半人喝茶,只是大部分在原产地就被消耗了。日本神话说,一位高僧面壁沉思9年,有一次在沉思中入睡,醒来后恼恨自己,便割下眼睑扔到地上。眼睑生根长成茶树,叶子经过热水浸泡,饮用后可扫除睡意。在东方,茶始终与修行、与清醒智慧相关。据说,英国查理二世的王后凯瑟琳出嫁时从东印度公司购买了100公斤中国红茶带入王宫,把喝茶当做一种宫廷乐趣。不久,朝臣、贵族和社会名流纷纷效仿,视为一种时髦。后来茶叶在咖啡馆里开始供应,但价格昂贵,并且是作为一道冷菜嚼着吃。后来,英国的“下午茶”传统一直沿用,这在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。讲究礼仪的英国绅士认为,在小饭馆或快餐店一边吃饭一边喝茶是不文雅的,吃饭时不应喝茶。中国人喜欢纯喝茶,而英国人喜欢加奶,或者在清茶里加柠檬汁。北非的摩洛哥、突尼斯等国把新鲜的薄荷叶子放在茶里。印度有人乐于享用加入生姜或小豆的马萨拉茶。在我看来,茶的消耗、传播及其过程中的种种细节,无不逼真地象征着文化在流通中必然遭遇的损失、修改以及顽强的本土化结合与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