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这个“一肩挑”这么诱人?“主要还是因为新区建设一直在咱这里买地,咱村有地,有地就有利,有利就有人争。”姐姐说,“无利不起五更!”
选举结果出来,王永当选了村主任,之后又被任命为支书,成了大权在握的“一肩挑”。姐姐说,“要说张姓的选民比王姓多,应该占优势。但是,张姓支书在位的时候失了不少人心。”
“太贪了。”姐姐说,“大钱小钱都贪,只要能过他的手,都贪。”
“新农村建设,上头让村里修自来水管道,让群众去挖,上头给村里的价是20块钱一米,村里给村民的价是15块,那5块哪里去了?村里总共挖了一万米,那就是20万,四分之一的利润,20万就抠下了5万。谁不会算这账?”
我笑。抠,这个字,姐姐用得真好。
“咱村一进高新区,上头就把咱村的宅基地给卡死了。私人宅基地的买卖就成了风。谁来买?市里人呗。村里好多人的房破旧了,没有钱翻盖,市里人就来买他们的地皮,或者他们分给市里人一半地皮,盖房的钱让市里人全出,等于是割让出一半地皮换了新房。这些事村里多了去了,啥手续都没有,就让那个书记一个吐口就算成了。”
“到时候要是有啥事,谁去应对呢?比如碰到拆迁赔款,能扯清吗?”
“谁卖地皮谁应对呗。总不能白拿人家钱。拆迁赔款两家都有利,均分呗。”
“哦。”我点头,略略有些讶异。忽然闪出一个念想:我当初怎么就没动这个心思呢?这种干法固然是高风险,但高风险有高回报啊。
“宅基地划不成了,集体的地他可不少打主意。咱村集体还有一点儿地,就在咱姨家西边,村边边儿上,是好地,口粮地——什么是口粮地?就是耕地,是国家明文规定要保护的地,十来亩呢。按规矩是预备着哪家娶媳妇添孩子再分给人家的,他不分。那一年,有一家不知道是他的啥亲戚,来咱们村承包地,说要建养殖小区,养猪。给书记说好了,就把地圈起来,开始还装模作样养养猪,后来就看不见猪了,就盖成了房,一半是厂房,一半是住宅,厂房是两层的,都出租了。住宅是四个两层小院,听说都卖给市里人了,卖两百多万呢。管?谁管?书记给人家许了一百年!”
“还有鱼塘。村北边有几个鱼塘,一二十亩。也是书记当家给租出去了,听说两百块钱一亩,也许了一百年!对了,还有王强家东边那块地,他下台前许给了同仁医院,才两万一亩!上头?上头再压他他也得同意才中!他那人,没有好处咋会同意?!”
“谁想干个啥都得跟他上货。只有上货才能干成。咱的小学门口原来是个操场你记不记?不知道人家怎么跟书记上的货,操场也没有了,全盖成了私人的房子!学校原来不是有六栋平房么,现在盖成了一座三层楼,不对,是四层,腾出来的地方也全都盖成了房。学校旁边原来不是还有个土地庙么,也盖成楼了。庙?拆迁了!迁哪儿?上楼了!迁到学校的四层楼上了!不信你去看看。对了,那年咱姨想把市民户口转成农村户口,乡里需要村里证明,书记硬是不给出证明,咱姨没办法,只有给他上货,货一上,第二天他就给办了。他就这么现成!——为啥转成农村户口?咱姨听说以后村里的福利会好,也想吃一份呗。”
“上梁不正下梁歪。他自己乱,村里人也跟着乱。他自己不清白,去管人家谁?你去村里逛逛,到村北头倒数第二道街街口,看见有个房子占了一半大路的,那都是乱盖的。那家人原来有两块宅地基,自己住了一处,几年前卖了临街的这一处,当时卖了两万,卖过之后,宅基地升到了八万,他嫌亏,后悔了,又挨着当初的宅基地盖了八米宽,把歇善占了——歇善就是村路边种树的地方,相当于绿化带,还占住了一半路。都是那个书记带的好头!——不过,话说回来,咱姨跟咱这一排有几家敢倒方向盖房,还敢占公家地方圈出个院子,也是趁那时候的乱劲儿。呵呵。”
“肥啊。能不肥吗?弟兄三个都肥!每家都有私家车,老大是雪佛兰,老二是比亚迪,老三是一辆德利卡,还有一辆桑塔纳2000。书记把家里的房子全部翻盖成了三层,第三层的顶子上还架了彩钢呢。每家还都买了挖掘机,上头不是开始在这里做工程了么?不论是修路还是建厂,只要占了村里的地,人家弟兄们就得揽下点儿工程,只要出工就都是钱,就连给村里拉一趟垃圾都要600块。人家媳妇们都放话了,说反正一届是三年,谁知道下一届能不能干成?不捞白不捞,能捞多少是多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