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问两遍,张英雄慢吞吞道:“有抽水马桶就行。”
张肃清道:“没用的东西,就这点出息。”
又和老婆絮叨,越说越兴奋,给妹妹张肃洁打电话。张肃洁道:“还是先想法多搞动迁费。捏着现金,什么样房子不能买。”张肃清挂断电话,让妹妹打过来。又商量一个多小时。
张肃清睁眼到破晓,赶去派出所。八点半,户籍科姗姗来人,上过厕所、泡好茶叶、理完桌面,乜斜着眼问:“什么事?”一听想迁户口,道:“你们这片早冻结了。”
“没办法了吗?真没办法了吗?”张肃清徒劳夹缠一会儿,踱到墙角,猛搔脑袋,搔到头皮微疼,出门找便利店。走了七八家,终于买到三包软中华。回派出所,户籍警吃饭去了,等到下午两点半才来。张肃清凑到窗口,递上香烟。
“这是干吗!”户籍警望望左右同事,“收起来,收起来!”
“帮帮忙吧,同志!”
户籍警将烟往外一推,盯着电脑屏幕,再不扭头看他。张肃清颓坐到门口长椅上,瞅着进出的人,最后盯住对墙锦旗,上面写着金字:“感谢张英雄同志为民除害”。张肃清心头一跳,定睛再望,是“张英豪”,不是“张英雄”,怅然靠回椅背,将烟放在大腿上,手指绞着白纱手套。
赖到下午一点,抵不住饿,出去吃了碗热汤面,慢慢踱回家。在弄口碰到张宝根,问:“你家迁户口了吗?”
张宝根道:“迁户来不及了,打算清空鸽子棚,放张床。”
“这是违章搭建。”
“关系搞好了,也算建筑面积的。我请你吃鸽子。”
“不要。”
“很补的,一大棚鸽子,吃不掉浪费。”
“补个屁。”
“嘁,跟我较什么劲。你晓得老俞迁进多少口人?八口。”
张肃清扭头冲到老俞家,咚咚敲门。
里头问:“谁呀?”
“我。”
“干吗呀?”
“你他妈有了消息,也不告诉我。你算人吗?”
“我有什么消息了?”
“你迁进那么多户口,为啥不告诉我一声?”
“我没迁户口。”
“迁了八个,还说没有。为啥不告诉我?”
“动迁是早晚的事。有消息才动手就晚了。自己不早做打算,还怪别人。”
“我怪你了吗?我恨你不给消息。”
“我说过了,我没消息。”
“你没消息,怎么可能迁户口?”
“这事得自己动脑筋判断。”
“你没消息,怎么能判断?”
门内沉默了,拒绝这种纠缠。
张肃清又一通捶门:“你给我出来,外面说话。”
“太冷了,我感冒了。”
张肃清将“老俞理发”招牌纸,愤然撕了一道口,回家去了。他吃不下饭,拆了中华烟,点上一根。“他妈的,便利店也卖假烟。”他一根一根抽起来。
封秀娟道:“假归假,也是人民币买的。这么贵也舍得抽?”
张肃清道:“一个户口几十万,能拉一卡车中华烟呢。”
封秀娟道:“那可怎么办?”
张肃清道:“什么怎么办,你就会问怎么办。”
抽完,闷闷上床躺着,后脑勺骤疼,一起身,手指也发麻。熬了熬,熬不住,到医院挂急诊,一查血压160。开了三百多元进口降压药。张肃清将处方单一揉:“我命贱,值不起这些钱。”
过完春节,拆迁小组派人挨户谈话。一个叫钱丽的女孩,头戴黑白夹花腈纶帽,露着半截僵红耳朵。她每晚七点来敲门。据说,这片房子拆后,将建公共绿地。“以你们的情况,”她哗哗翻资料,“可以拿三十五万!”
“打发叫花子啊。”张肃清一拍桌子。钱丽下意识地胳膊一挡,身体后仰。封秀娟按下张肃清的手。
“你们考虑考虑,我明天再来。”
第二晚七点,她又来敲门。张肃清不许张英雄开门。钱丽脆生生地喊:“叔叔,开开门吧,求你了,帮帮我的工作。”封秀娟叹着气,站起身。张肃清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封秀娟又坐下。须臾,门外没声了。张肃清道:“就得这么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