邮差在邮筒和邮筒之间穿梭往来。上帝眼里一盘游戏的棋,棋子前进、回退,信封上标明他的行动路线。邮差不是卒子,过河也不能使他成为一个将领。
但谁又不在扮演这样的角色?墓碑上的生卒年月——写在墓碑上的石头信——那信封上的邮自和寄往。我们都是邮差,在上帝指派的道路上,完成生死的唯一使命。我们不解奥义,如同不能了解信件里的内容。或者每个人都是一封地址不全的信,丧失方向。
有个兼任神和邮差的角色,藏身日常生活之中。锅灶上方的神像,在每天的烟熏火燎中坚守职责。一年下来,他满面油污。除夕送他走,我们换新神。走之前,家家按惯例提供一碗送客饺子。灶神低微而苦力,他被熏黑的面庞、整年饥饿的肠胃,是否能被一碗饺子抚慰?这不是神,是乞丐。我很难相信这么贫寒而易于收买的神。
借柴火上青天,因为收受贿赂,我们让他上天言好事,归宫降吉祥,让他成为一个言不由衷的报信者。如果灶神可以被随意差使,可否与之谋求更大的忤乱?
从某种意义上,灶神也是一个邮差,只不过邮差不知道自己传递的是什么,而灶王,我们贿赂他:一个因不知而无法言说,一个因知道而要美言乃至谎言。
灶神为什么会在灶台边观察生活,掌管福祸财气,他能从粮食里洞悉全部美德吗?他受限于厨房,不解管理之下那家人的算计、交往、淫乱和排泄,他怎么能了解实据和详情,完成他的年终汇报?也许人类的生活里密布邮差一样的打探者,土地神,水神,风神……人间有这么多监视者,原来天上最大的统治者并不亲自了解人们到底做了什么,他需要听信他的邮差。
乡村集市上的旧神像,被岁月和粗糙的手磨得面目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