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因为,九年制义务教育里没有开设校史课,不要考。胡胖这才笑了笑,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条理由铿锵有力,无可置疑。胡胖又看看我,问,是你用早读课啊?我说,于江让给我上的。胡胖就拿手指指了指老校长,说,你可以走了,不要妨碍正常的教学秩序。胡胖一手指着老校长时,另一手插在裤兜里,脑袋稍微地歪着,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。老校长用力睨了胡胖一眼,说,我竟然,妨碍正常教学秩序了?胡胖拿手去拉他,说,唉哟,不要逞强,你这年龄激动不得。我扶你下来,你看你看,这讲台多高啊,多悬啊,应该配一把梯子。
老校长几乎是被胡胖架出去的。这个过程中,他嘴皮一直在哆嗦着,说不出话。当胡胖把他架出了教室,他嘴皮这才麻溜起来,说出一句整话:姓胡的,你欺负老人家,是有报应的。你这么大一把年纪娶不到老婆,我看就是报应。娶不到老婆不是开玩笑的,娶不到老婆,那就意味着断子绝孙哟!
你说什么?
我说你断子绝孙。
那你自己呢?
我差不多要抱重孙了,儿孙满堂。我贺某人从没干过亏心事哟。老校长一边说话一边要挣脱胡胖,想重新溜进教室给学生们痛陈校史。他讲校史很过嘴瘾,隔几天不讲嘴巴怕是都会肿起来。但胡胖跟他来劲了,他拧住老校长的衣襟,轻轻一扯,老校长就几个踉跄,最后索性往地上一躺,不肯起来了。他先是拿手捂着腰子,隔一会把手挪上来捂住胸口。
胡胖因为这件事被乡派出所的人带走了,很快放了出来,但要赔钱。学校跟老校长协商,胡胖也跑去乡卫生所跟老校长道歉,并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听老校长讲校史,保证百听不厌。谈到赔偿额度的问题,老校长说他感到浑身不舒服,想转省里的大医院里去。胡胖好说歹说,把价钱说到了四千,老校长这才同意不转院,就在乡卫生所里呆着观察几天。胡胖还答应每天给老校长送两餐饭,每天能见到老校长两次,见他还好好呆在乡卫生所,胡胖才会安心一点。
这件事情,胡胖是为了帮我。他手头正紧,但我也掏不出四千块钱,只掏出两千多。于江变了一个人似的,他不但还了胡胖的钱,还还了我的钱,这样,四千块钱勉强凑齐。胡胖心情当然不好。这件事发生以后,老校长的气焰进一步高涨,有一次他正在上课,老校长公然走了进去抢占课堂,要给学生们讲校史。胡胖现在不敢逞强了,他想走出去,觉得不妥,就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听,听得很认真,还打开本子给皎皎写情书,让校长误以为是在记笔记,误以为整个课堂上就数胡胖听得最认真。
现在马大姐头脑显然是越来越灵活了,于江只要在学校里露面,马大姐就会抓住他。有时候马大姐蹑手蹑脚地从后面跟过去,动作很轻盈,一下子捂住了于江的眼睛,让他猜猜自己是谁。还能是谁?马大姐的声音很有特点,说话伴随着突突的声响,像是哽噎,一天到夜不停地哽噎。有两次,于江正朝着我走过来,我正好看见马大姐突然冒出来,悄悄靠近了于江。马大姐是欢天喜地的,当她捂住于江的眼睛,于江的脸霎时拉长了,不再像德普,倒是有点像葛优。不过于江的脸一旦转过去,拉长的脸又会缩成原有尺寸,跟马大姐说情话。马大姐越来越会打扮自己,人经过打扮总是要好看一些,再说她还在减肥。她瘦了许多。为了于江她大概什么样的苦都能吃。
但是我知道于江在外头有很多女人,有了这样的情况,结婚真是下下之选。于江、胡胖和我都还没结婚,但具体到个人,情况却各不相同。我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,于江在不远处把马大姐吻了一下。只一下,就引来围观,马上有好些学生和老师停住了脚步看这两个人。马大姐脸上有了羞赧的意思。一般的女孩一旦羞赧,脸上只有一层轻薄的红晕,马大姐的脸特别红,有点像流出血来。于江冲着围观的人挥手说,明天再来看吧,今天没有了。
那天晚上下了自习,我和胡胖在我房里聊了一阵。现在他即将有女人,找的话题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低级趣味,会谈到养家糊口,甚至会谈到理想。他想调城里去,让他的皎皎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。我也想调,调水溪镇,我的家在那里。我们都是有理想的人。聊着理想,毕竟没聊女人来劲,但说女人就是理想未免让人认为你低俗。所有男人仿佛都那么心口不一,爱标榜自己事业为重,甚至赌钱为生的。聊得不久他就回到自己房间,我躺到七条腿的床上准备休息。门再次被敲响。我冲门说,胡胖,我们不要再谈理想了,谈多了晚上容易憋尿。但门外的声音对我说,亲爱的快开门,是我,我是于江。是于江的声音。我穿了衣裤打开门,他已经跑到那边踢胡胖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