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没有悬赏?
每人先扣两百,谁找到了于江,所有的钱全奖给他。校长想了想又说,我再往里面添一千块钱。把他搞回来,我才好叫他滚蛋。
校长最近一阵很强硬,那天,马大姐的亲戚骚扰学校,校长也挨了两个耳光,之后就变得强硬起来,讲话总是铿锵有力。于是我们几个人停了课,分头去找于江。我被划分了一个区域,两个乡,数百个自然村落。那也是于江打过游击的地方,他带着两个弟兄,其中一个弟兄还是女的,三人搭帮干活支起赌台,引诱村民下注。我们去收学杂费,还有乡干部去收农业税,收上来每一块钱都得颇费唇舌。下去收学杂费时,我甚至想,其实可以把于江那套家什借来,开赌局。骰子一打,那些没学过数学概率的人们会主动把钱交上来,什么废话都不必说。
我每天走在乡村土路上,心里满是若有若无的凄凉。而且,我发现自己并不恨他。他总会制造些事端,把身边的人从按部就班的日常生活中突然拽出来,扔到这乡野的土路上,漫无目标地走。我押了两百块钱,五个人一共是一千块钱,加上校长许诺的就成了两千。一开始我还幻想着能够率先找到于江,老觉得他就在我即将到达的村子里,我将和他撞个满怀。开头几天我觉得于江无处不在,但几天下来,我不抱这样的希望了,巴不得有谁率先把他拎出来。
我在外面找了一个星期,那个星期是我出生以后走路最多的时候。我确信找不到于江的时候,学校打来电话吩咐我撤。胡胖把于江给找到了。胡胖刚打算结婚,这笔钱活该是他拿到手。皎皎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,她叫胡胖把拿到手的那八百块钱还给我们四个人。胡胖不敢不听她的,虽然心痛欲裂,还是乖乖地把钱还了回来。
只这几个月时间,皎皎经历许多事,迅速从懵懂无知变成了有主见的人。我隐约体会得到这种变化。当她有主见的时候,和胡胖结婚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了。她既有主见,又信守承诺,经常呆在学校里替胡胖洗衣,收拾房间。她还打招呼说要我把衣服送过去,她一起洗。我推辞说,不用了。她还开导我说,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,你哪操得那么多心?我拿到河里去洗,洗得少了不上手,划不来。既然她这样说了,我还能怎么样呢?就把脏衣服打包送给她洗。我打算在他们结婚的时候,除了随份子,再送一个好的汽熨斗和熨衣板。
学校把于江开除之前,他得先结婚。他不承认马大姐肚里的毛毛是他的,可是现在科学飞速发展了,做事要讲证据。有一种东西叫DNA,它铁面无私,严谨公正,说毛毛是谁的,就只能是谁的,不容置疑。马大姐去了省城。那里有非常先进的技术,毛毛怀在肚子里也可以检测出他(她)父亲是谁。一检测,DNA说马大姐肚里的毛毛是于江的。于江必须和马大姐结婚。
又是晚上,于江偷偷地找我和胡胖去喝酒。去到镇上,找个路边摊,随便烤几样东西就喝起酒来。去的时候,我们都准备等他几杯酒下肚倾吐心声。他的脸本来就长,一喝酒,肯定拉得更长。但于江不是那种人,他永远出乎意料。他显得很高兴,拍拍胡胖的肩说,兄弟,你是打算看我哭一场是吧?我很高兴,没想到我造了这么多孽的人,竟然不会断子绝孙。胡胖说,我只是想不到,你竟然抢在我前头结婚。本来我还以为肯定结在你前头了。于江说,有时候缘分来了,挡也挡不住。我在外面浪荡惯了,倒是很想有个家,有一种归宿感。男人嘛,男人的理想大不了就是娶个傻老婆,生个聪明的儿子。
再多喝几杯,他告诉我,抢在DNA发言之前,他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确实对马大姐做了那种事情。本来他记不起来了,当天他喝多了酒。他本来是去找另外一个女人,阴差阳错钻到了马大姐的房子里。也不开灯,他就摸到了床上。完了事他就走,回学校睡觉。第二天他记日记——他有记日记的习惯,这无疑是个好习惯。在第二天补记的日记里,他记下了另外那个女人的名字。事发以后,他打电话找另外那个女人证实当天的情况,另外那个女人明确地告诉他,当天不是和他在一起。女人没喝醉,她说的话更可靠。于江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是去了马大姐那里。于江跟我们感叹,女人的房间,格局总是差不多,房子很小,床很大,好像是故意让人一进门就能摸到床上去一样。还有气味……本来我鼻头很灵敏,虽然我是属牛的,但我一直以为自己属狗。但喝了酒,酒不是个好东西,它让我闻不出女人的气味。即使腋窝子有那种味道,也被酒气盖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