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有拿脚挂到床下去找鞋,看看外面,月朗星稀。胡胖住的那一栋宿舍楼离我住这边有一定距离。那边越加晦暗,是两层楼,呈人字型耸起的瓦顶,其内部三角形的空间是老鼠活跃的区域,有时候猫嗅到腥,也钻进去捉老鼠,在逼窄的空间里腾跳追逐,搞得屋里住的人都灰头土脸。他们往瓦篷上放过大号鼠夹,恨不得把撞上来的老鼠一下子铡成两截,却铡死了两只猫,老鼠只见增多不见减少。所以我怀疑上面并没有小孩,胡胖享受着姗姗来迟的幸福,心里难免疑神疑鬼,容不得他人饱眼福。我没有再发短信确定,擎着手电筒走了过去。那栋宿舍后面堆满了杂物,从杂物堆里爬到顶篷不费多少气力。拿电筒一照,里面遍是蛛网,影影绰绰,很轻易就让人想到鬼片里的场景。我提起一口气往里爬,顶篷是用檩条和胶合板钉起来的,年头久了,爬上去晃晃悠悠,厚厚的灰尘扑进鼻孔,奇痒难耐,但连喷嚏都不敢打,怕把顶蓬震塌,整个人掉下去。里面住的都是同事,两口子的床上突然多了个男人,彼此面子上都不太过得去。果然,前面有个人影。我大喝一声,谁?那家伙干瘪精瘦,三下两下就蹿不见了,砰地一声跳到杂物堆上,飞也似的跑开了。他跳下去时还冲我吼了一句,管你卵事!气焰十分的嚣张。在屋顶上,我活动起来十分不灵便,想动得快点,一脚就踩通了一块胶合板。下面发出一声惨叫,一个女人的声音。接着一个男人问,搞什么的?我正要解释,胡胖已经忙不迭跑了过来,说,没事没事,梁老师,是我叫小姚过来帮帮忙。我担心有小孩爬到顶蓬上。我把脚从窟窿中抽了回来,梁老师又问,小孩爬在上面干什么?胡胖说,说出来丑人哟,他们喜欢看两口子干那种事。
我跳了下去,那小孩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。我折回去,梁老师和胡胖还在那里扯谈,半夜惊醒,一时半会难以入睡。梁老师问顶篷那个窟窿如何处理。胡胖主动应承了下来,答应找人把那整块胶合板都换掉。
胡胖看了看我,问,人呢?
跑掉了。他是小孩,屋顶是让他们钻着玩的,我一爬上去就束手缚脚了。
胡胖点了点头,问我认出小孩是谁。我告诉他,没认出来。他暗示地问,会不会是胡纯?我没有看清楚。刚才那小孩骂了一句丑话,声音听起来也是模糊得厉害。我跟胡胖建议说,你就不晓得把灯关了?把灯关了,小孩什么都看不见,自然而然也不来了。……那怎么行?胡胖说,皎皎那么一身好肉,关了灯我也看不见了,那岂不是……买椟还珠?胡胖又说,总得有几次开着灯做吧?不开灯的时候小孩就不来,见我房里亮了灯,小孩就爬上去看了。我看不止一个,而是有好几个,他们钓鱼似的守着我这间房,哪时亮灯,哪时我房里有了那种动静,他们都像美国中情局一样搞得一清二楚,并且不见兔子不撒鹰。胡胖最后略带痛心疾首地说,这帮糟狗日的,要是肯把看毛片的劲头用在学习上,还有什么样的北大清华上不了呢?
过得几日,又到了晚上那个钟点,胡胖来拍我的门。我说,我不想爬房顶上去,小孩们很灵活,在顶篷上,我始终追不上他们。胡胖说,不是,我打算自己动手。所以麻烦你去我房里,装装样子。我跟皎皎说了,你俩躺在床上,用被子蒙起来,就当是钓鱼下的诱饵。我表示怀疑,问,你舍得?
舍不得婆娘套不到狼啊。再说你又不是于江,要是于江说实话我不很放心。但你的人品和原则性,我还是有把握的。胡胖说这种话,蛮像一个领导,说完还嗡地一声,仿佛一锤定音。
那么,你的意思是,你爬到顶篷上去捉他们。
嗯,有什么办法。既然你捉不住,我自己来。
我担心地看着胡胖,他比我胖三圈。我在顶篷攀着大概的檩子爬动,那种颤悠悠的感觉至今犹在。把记忆中那种场景里的我挖出来,把胡胖填上去,立时感到一种贴皮黏肉的凶险。我说,还是我爬吧,皎皎和我又不熟。
我已经打定主意了,我有我的办法。他掏出一个东西,让我看。我看见一把自制的杀鱼枪。做得很精良,可以射出去的鱼矛有五尺长,用细钢钎磨制而成。
唉,你是要结婚的人了,要想想后果。我提醒说,不要弄出人命来。
不会的,我有分寸。难道我气昏了头脑?即使被人当毛片看了,不至于让人气得想杀另一个人。吓吓这些糟狗日的。枪头我已经磨钝了,还包了橡皮套子。他让我再次看看鱼矛,让我放下心来。